close

太后腦子在想什麼,我懶得去研究。當她存心想隱瞞時,誰能奈她何?

而訴承禮是如何說服太后?他只淡淡的說,「多虧二皇兄幫口。」

訴承祁?「他跟祖奶奶說不喜歡我嗎?」

訴承禮盯著桌上茶具,「無憂,二皇兄並非如妳所想那樣。」

皺眉,「你又知我想哪樣。」

他唇角淺淺揚起,手勢優美地泡著茶,「二皇兄確實看來難以相處,但他卻是個外冷內熱之人,且他心細如髮、溫柔寬厚,待妳與其熟識,便可窺得一二。」

我幹嘛要跟他熟識!光是眼前浮現他的臉,我的心跳就瞬間亂了節拍,那麼危險的人物,最好有多遠離多遠。

轉移話題,「聽說四公主與公孫毓秀走得頗近?」

訴承禮雖算隱居在福臨苑,但他深受太后及盛順帝關愛信賴,對於宮中訊息掌握,遠比青荷姑姑能打探到的更深入內幕,「公孫小姐是個有手腕之人,連三皇姊和皇后娘娘都常邀她至鳳鳴宮閒談。」

「看來她對你二皇兄一見鍾情。」先抓住盛順帝的軟肋,再打好婆媳、姑嫂關係,很下功夫。

「也僅有妳才會對二皇兄避之唯恐不及。」訴承禮搖著頭一臉無奈。

我哼了哼,「就算是香餑餑也要看有沒有那牙口和腸胃消化,只怕才咬上一嘴,便給覬覦妒恨者掐死。」

「妳永遠有怪論。」他遞來杯香茗。

「我這叫先見之明。」朝他嘟唇,「不談那個!我昨天跟你講的輪鞋,那邊反應怎樣?」

訴承禮輕笑,「四皇妹很喜歡,但祖奶奶聽聞後生氣的說胡鬧。」

垮下肩,「那不是白白便宜了四公主?」

「我昨兒個就提醒過妳了。」

索性將上半身癱在桌面,「可是每次來回都要走好遠,我雙腿勞累啊!」

還以為訴承瑢能帶動宮中輪鞋風潮,巴巴做好一雙實驗品送去,結果太后卻怒了。嗚~我可憐的腳喔~

「要不…我請祖奶奶讓妳挪個位兒?」

「不要!我很喜歡濃墨苑。」本人別名任性。

「不然…往後都由我過去?」

我偏首凝向訴承禮,他霧般雙眸中有著心疼,胸口微微一酸,「想寵壞我?」

大掌拍拍我髮頂,「妳值得。」

坐起身朝他貼近,將腦袋擱上那依舊沒啥肉的肩窩,他伸長左臂輕摟住我。

我很清楚,訴承禮對我不只單純友情。但他糾結於他的健康狀態,而我……僅是殘忍揮霍地享受他這種不會言明的憐愛。我們都瞭解,我們都選擇不戳破,可我難免愧疚。

「還是我乖乖過來就好,省得被祖奶奶擰著耳朵罵。」皺皺鼻挺直背脊。

訴承禮改握住我右手,「濃墨苑離儲秀宮太近,或者三月前先遷至碩蓮築暫居?」

我想了想,「…這次約莫會有幾人通過初選?」

「至少二十。今年不少權貴子弟可指婚,大皇姊與二皇姊的親事很可能一同指出,但秀女們入宮豈為此而來。歷屆風波不斷,我擔心妳枉受殃及。」

碩蓮築位於福臨苑西北,步行約十幾分鐘,近是近多了,但碩蓮築後面有攬星宮,旁邊有歷代太子居住的洗雲宮……

「我再考慮考慮吧。」

* * *

『祈聆皇朝』自開朝皇帝後,幾乎代代皇上都活至六十多歲,因此也導致皇子們普遍晚婚。唯先皇威震帝時期愁於西疆烈陽國頻頻進犯,落個英年早逝,使得盛順帝十六歲便登基大婚,引發接著的許多破例效應。

要怪就得先怪威震帝自己太愛打仗。皇子時期為征服北端白冽國,便守在北關戰了六年,白冽稱臣後,他又轉向東北暹羅,一打又打了三年,直到被冊立為太子返京輔朝,仍沒放棄雄霸野心,再將目標指向西南苗國。鬧得原本像盤散沙,由十數個部落各自為政的西疆生出危機意識,團結形成烈陽國,待威震帝繼任後瘋狂找他麻煩。

威震帝忙到三十歲方因繼位而大婚,彼時『祈聆皇朝』週邊僅剩烈陽國敢同他挑戰叫囂。

我直到有次在訴承禮房中翻出一張皇朝版圖,才知這塊大陸並非我所以為的亞洲。那當下感覺很囧………

花了好幾天查閱訴承禮書房內收藏的歷史文獻,終於釐清公孫無憂記憶中的商朝,與我認定的商朝僅是單純同名……

沒辦法。誰叫公孫無憂從未看過皇朝版圖,我穿越後又一直沒去碰歷史書籍,若非某次與訴承禮閒聊起國際情勢,被那些怪怪國名給撩起好奇,我大概仍會認為這兒是平行時空,而不會察覺自己根本到了真正的另一世界。

好,我又離題了。拉回拉回。

威震帝在位快十八年,這十多年裡,西關和烈陽戰得如火如荼。皇朝軍數度嘗試深入烈陽國土想斬草除根,奈何詭譎的沙漠氣候總令他們鎩羽而歸,只能被動的死守西關。

西關與烈陽的戰役造就兩位名將,一是公孫無憂的外祖,後受追封為忠義王的卓長卿,一是盛順帝同母胞弟,撼西親王訴啟棐。

卓長卿戰死沙場後,威震帝御駕親征卻遭暗算重傷而回,臨崩前留下遺詔,傳位給長子訴啟業。

訴啟業登基後改號盛順,仍陸續派人往西關戍守,奈何烈陽甚狡,屢次使皇朝損兵折將,直到盛順三年,當時才十七歲,剛被兄長封為英勇王的訴啟棐自請領軍,方改寫了西關戰史。

訴啟棐僅用了兩年,便將西關五城全部收復,更使計迫得烈陽內亂,整整一年沒空再犯。他暗地拱上王座的烈陽國新君,震攝於他可怕才智之下,剛坐上王椅便急忙獻上降書,自此,『祈聆皇朝』隆重邁入盛世。

所以,盛順帝很閒。閒到妃嬪人數創皇朝紀錄之最,閒到子女也是創紀錄的多,閒到很有空修改皇朝律法,閒到沒事就亂點鴛鴦,閒到令人髮指。

至於那位使得週遭臣國膽顫心驚的訴啟棐,因大功被封為史無前例的頂一品撼西親王後,就自請到西關鎮守,十多年來只回過京城兩次。一次是十二年前,盛順帝召回他要為他指婚被他拒絕,兩兄弟不歡而散。一次是七年前,太后謊稱急症將逝,他聞訊憂心趕回,結果太后還沒來得及困住人,他又漏夜逃離京城。

訴承禮曾言,他這位撼西親王皇叔,不知為何始終堅持單身,就連他親娘太后用盡渾身解數也無法令他點頭允婚,甚至不管太后及盛順帝這幾年如何呼喚,他總是有光明正大的理由不回來。

我倒覺得他背後一定有個故事,盛順帝也非真心希望他返京。我對他有種佩服與親切感,挺羨幕他能避開這座皇城。

會扯出這段往事,全因盛順帝又再創紀錄…

那位應該很忙,卻著實很閒的皇上,居然在為三個兒子指婚後,同時提前給眾兒女們加封品銜、賜府分發,搞得皇子皇女們居所大搬風,相關單位忙得人仰馬翻、腳不著地。

訴承祁受冊立為太子,遷入洗雲宮。

訴承祫被封為雍貴王;訴承祌受封為昭賢王;訴承祐封為衡顯王。三人遷入宮外王府,定五月十日完婚。

訴承祜受封敬儒公;訴承祠受封煦陽王;訴承祚受封安和侯;訴承禕受封清平王;訴承禔受封崇武公;訴承禋受封安泰侯。前三者遷居宮外府第,後三者仍居於盤麟宮。

訴承禮則被封為逍遙王,照舊住在福臨苑。

訴承琯賜號溫怡,為二品公主;訴承珺賜號端雅,為二品公主。兩人遷至齊貴妃的迎旭宮。訴承玥賜號昂日,為一品公主,仍居鳳鳴宮。

因為這場大搬風,我也遭受波及,被迫提前移至碩蓮築暫居。

趁亂煽動的訴承禮說,「順便嘛。一次讓奴才們忙個夠,也好在秀女入宮前休息歇氣。」

我斜眼眄著新任逍遙王,頗無言。

* * *

碩蓮築是座建於蓮花池之上的別緻小屋群。房舍巧妙地架空在整片池面,細分出主屋、僕役屋、廚舍、雜物房、招待廳與賞景亭,池中遍植各色水蓮,幾乎四季都有花開,非常賞心悅目。唯一缺點就是…有惡鄰…

訴承瑢每晚在攬星宮辦音樂會,不到子時不罷休。偏偏訴承祁不介意,我亦沒膽抗議,她便愈發來勁兒。從最初的管絃樂到加入打擊樂器,這兩晚甚至讓人唱起京曲來。

『祈聆皇朝』的京曲,頗類似中國傳統京劇加崑曲加台灣歌仔戲……聲音效果十足啊!旦角兒在拉長高音時,那是比殺雞還慘烈。演哭戲段兒時,又比孝女白琴還誇張。武場鑼鼓,連睡死的都能吵醒。

我悲啊,我苦啊,我歹命啊,我嚴重懷疑她根本就是針對我!

據說她以前沒這嗜好,據說洗雲宮的牆壁很厚,隔音很好,據說除去碩蓮築外,其他鄰近宮殿都聽不到那些噪音。

哼!幸虧本人也不是吃齋的。熬夜而已嘛,又不是沒熬過。還可以藉她的音樂會做掩飾,趁機練練七弦琴,偷偷唱些國語流行歌。

雖然搬遷後,青荷姑姑和貼身宮女們全被我趕去住僕役屋,不許她們再在我房外守夜,兩屋間更隔著一條長廊橋,可我還是會怕她們聽到我的歌聲。這下爽了,每晚都能唱唱歌解鄉愁。練就對京曲風格處變不驚後,我也不會老被那邊嚎到想尖叫。

「昨日像那東流水,離我遠去不可留,今日亂我心多煩憂。
 抽刀斷水水更流,舉杯消愁愁更愁,明朝清風四漂流。
 由來只有新人笑,何時見到舊人哭,愛情兩個字好辛苦。
 是要問一個明白,還是要裝做糊塗,知多知少難知足。
 看似個鴛鴦蝴蝶不應該的年代,可是誰又能擺脫人世間的悲哀?
 花花世界,鴛鴦蝴蝶,在人間已是癲,何苦要上青天?不如溫柔同眠。」

嘿!摸索了幾晚,終於能無視干擾地彈成完整曲調,樂得我唱了三遍。接著試彈辛曉琪的「倆倆相忘」,修正了數次,方抓住每個音,然後我又開唱啦。

「拈朵微笑的花,想一番人世變化,到頭來輸贏又何妨?
 日與月互消長,富與貴難久長,今早的容顏老於昨晚。
 眉間放一字寬,看一段人世風光,誰不是把悲喜在嘗?
 海連天走不完,恩怨難計算,昨日非今日該忘。
 浪滔滔人渺渺,青春鳥飛去了,縱然是千古風流浪裡搖。
 風瀟瀟人渺渺,快意刀山中草,愛恨的百般滋味隨風飄。」

唱了兩遍,笑瞇瞇地往外眺望時,差點將指下的琴弦挑斷。

「你!你!你!你怎麼會在那裡!?」太震撼,害我都不知該如何反應,只能慌張亂嚷,「你站那裡多久了?你什麼時候站在那裡的!?」

訴承祁負手立於窗外,一身白底銀龍太子袍,於月光下泛著淺淺虹暈,襯得那張極俊的臉更不似凡人,活像神祇降塵,無情無緒地俯瞰萬物。

清冷目光落在琴上,「承禮擔心妳受四皇妹所擾,夜難安寢,特託本殿前來探望。但…他似乎是多慮了。」

「無憂給太子殿下請安,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。無憂一時忘形冒犯,懇請太子殿下恕罪。」這禮節補得慢八拍,但願時猶未晚,雖然我心中比較想痛扁他一頓。

「連無旁人在場時,妳也這般拘束嗎?」

攬星宮方向傳來激昂的「哭調啊」,讓我委實無法分辨訴承祁的語氣,更不懂話裡涵義,只能將額頭緊貼地板,揚聲重呼,「懇請太子殿下恕罪!」

「…起吧。」

「謝太子殿下。」乖乖一個口令一個動作,垂首避免直視他。

訴承祁微微側身,「…四皇妹確實離譜了,本殿會糾正她,造成妳這幾晚的困擾,尚請妳見諒。」

蛤?突然很想掏掏耳朵……

勉強克制抬頭的衝動,「太子殿下,無憂已適應如此熱鬧的夜晚,請太子殿下寬容星耀公主殿下盡興,無憂感恩不盡。」

她不吵,我就不能唱歌,多不划算。

訴承祁像看透我的小心思,「妳倒懂自得其樂。」

「…………」

「承禮聽過妳唱曲嗎?」

幹嘛問?「稟太子殿下,無憂未曾於逍遙王面前唱過曲。」

「方才所唱曲子是妳所編?」

趕緊搖頭,「稟太子殿下,曲子是無憂聽來的。」

「再唱一次。」

蛤!?

這次實在忍不住了,我錯愕地望向他。

冰冷俊顏似乎有絲絲尷尬,「…可以嗎?」

「…是。」我滿頭霧水、滿腔驚疑地坐回七弦琴後,猶豫的緩緩撥動琴弦,深呼吸數次,才有辦法啟唇高唱。

一首完畢,我偷瞄了下訴承祁,他神情有些空遙。

沉默半晌後,深邃雙眸凝來,「還會別首嗎?」

不是吧!?我更悚然了。

攬星宮正鑼鼓喧天,節奏緊湊萬分,「請太子殿下恕罪…無憂……現在想不起其他曲子…」

訴承祁轉眺攬星宮方向,沒三秒又轉回來看我,我連忙低下頭。

沉默又籠罩,夾著某種讓我不安、無法喘息的氣氛。約莫過了五分鐘,世界突然安靜了!

「妳可以開始想了。」

「………」我相信活了兩世,這當下的我,眼睛絕對是創紀錄的大。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徹夜透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2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