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lose

弄不懂太后盤算,或許皇室人物皆很高深莫測。

老人家要我每日上攬星宮找訴承瑢培養感情,但訴承瑢根本很少乖乖待在她寢宮中!

『祈聆皇朝』的皇子皇女們於五歲之後,便要每兩日去一趟精進閣上課,學習詩詞書畫、文獻歷史乃至十歲,再增加樂、棋、武、治四類個別選修教導課程,十二歲後更可依興趣再額外研習自選科目,直到男子二十戴冠,女子十六及笄。

盛順帝極寵訴承瑢,寵得於她甫降世便立旨冊封她一品星耀公主頭銜,她三個異母姊姊可只因身為皇帝女兒才被尊稱,基本上尚無品階。寵得在她六歲前,除上朝外都要抱著她。寵得親自督促她習六藝,由她說不去精進閣便不去。寵得即使開始掀妃嬪牌子,仍會每月撥空至攬星宮陪她整夜。寵得任她在宮中到處瘋跑,完全不加拘束。

要與如此跳脫的公主培養感情?真是太為難我了。

問題太后口喻豈可違抗?愛惜生命便只能乖乖至攬星宮呆坐一個時辰。如此消耗數日,訴承瑢方大發慈悲似,首次端坐於正堂之上候著我拜見。

「宰輔之女公孫無憂給星耀公主殿下請安,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。」依宮規行了個正式叩拜禮。

「起來吧。」箏曲般清昂帶柔的嗓音透著些許煩躁,「本公主知道祖奶奶命妳每日至攬星宮,有意讓妳擔任本公主伴讀,但父皇允本公主可免上精進閣研習,所以本公主根本不需要伴讀,妳去回了祖奶奶,讓妳改陪其他人吧。」

「公主殿下,此事恐非無憂所能拒絕。」

如畫般的黛眉高高攏起,「本公主就是討厭有人跟前跟後像陰魂不散,妳若不敢向祖奶奶說,本公主可立刻跟父皇請旨,讓妳陪三姊去。」

說風就是雨的訴承瑢馬上跳起身,眼看便要衝出門,我趕忙擋跪在她腳前,「公主殿下,您大可不必將無憂調開。無憂按皇太后口喻,每日至攬星宮「坐」一個時辰,皇太后並無言明無憂需伴在公主殿下身邊,公主殿下仍可如往常一般,就當無憂不存在。」

開玩笑!來這發呆比去訴承玥那邊好多了。訴承玥擺明瞧我不順眼,我還傻到送上門任她宰?又不是白痴。

「意思是…妳不會試圖跟住本公主?」

「是。」俯低表誠意。

「不會叫人四處找本公主?」

「是。」

「不會向祖奶奶告狀本公主都讓妳空等?」尾音越升越高。

呃…這個…「無憂絕不會多舌,但宮內耳目繁雜,無憂掩不了悠悠眾口。」

「所以妳的法子行不通。父皇叮囑過,要本公主別再惹祖奶奶煩心,妳還是去陪三姊吧。」

誰說訴承瑢好唬的?這位四公主一點也不含糊。

我甚無奈地將頭一磕,「無憂謹遵公主殿下口喻,這就往慈恩宮回稟皇太后。」

「等等!」訴承瑢忽然喊停,「本公主聽父皇提過,祖奶奶有意留妳當孫媳,只是心中尚無人選。不如妳說說妳對本公主哪位兄長較為傾心,本公主索性請父皇將妳安排至那位兄長身邊,既順了祖奶奶的意又全了妳的願,可謂一舉兩得。」

兩得個鬼!

「無憂對諸皇子殿下們絕無非分之想,請公主殿下明鑑。」

「妳瞧上不本公主的兄長們?」訴承瑢瞬間散發出皇室氣壓。

「無憂絕非此意。」額頭再磕,「無憂自知才貌有缺,不敢高攀眾皇子殿下,請公主殿下明鑑。」

「現在由得妳做主嗎?祖奶奶既向父皇發話,妳敢攀也得攀,不敢攀也得攀,本公主是給妳條路走,至少在祖奶奶替妳決定前,妳還可藉此機會先有選擇。橫豎妳是休想開脫,不如讓本公主賞妳個痛快,替妳向父皇求個恩典,免於盲婚啞嫁,妳可別不知好歹。」

我很想用力嘆氣,卻只能將額頭貼在地板上,任石材冰涼透心底深處。

「妳就在這考慮清楚,幾時肯講便幾時才起。不過本公主向來缺乏耐性,若妳繼續矜持,本公主會自行解讀妳的沉默,到時可別偷偷埋怨本公主。」

選誰有差嗎?最後還不是由皇太后或皇上決定?我不以為我想嫁誰便能嫁誰。

* * * 

宮裡傳言實不可靠。

昨日對上「天真無邪」的四公主,結果產生我雙膝「黑青」,今兒一早躲在房中偷縫「跪得容易」,還變成皮球被踢給十二皇子。

難以探知訴承瑢是怎麼給盛順帝嚼地耳根,我在攬星宮跪到錯過晚膳,訴承瑢才命人叫我起身,並轉達盛順帝旨意,要我從今後每日巳時至慈恩宮後方的福臨苑,伴訴承禮讀書到申時。

青荷姑姑從昨夜便一臉憂心忡忡、欲言又止,我沒空理會她內心糾結,只想快點在出門前將護膝縫好,本人是真的跪怕了。

青荷姑姑見我硬要在膝蓋綁那兩團也沒說啥,反常安靜地替我拾掇好,恭送我離開濃墨苑。耳邊少了她慣性的吱吱喳喳,還真不適應…

趁皇帝未上慈恩宮,我順道先拜會皇太后。太后依然和藹美麗,可神情略帶遲疑,閒話繞了幾圈,方緩緩啟口,「丫頭啊,皇上昨晚突然改變主意,談起五日後要召幾門千金入宮之事竟更了名目,說是為哀家找人抄經祈福來著,並打算將那些千金安排到沁香苑暫居。」

沁香苑?不就位於精進閣左側,盤麟宮右前方。

『祈聆皇朝』習俗,除非同代皇子中已有人繼位登基,如盛順帝當年以十六之齡坐上龍椅,否則皇子們皆得戴冠後方賜婚、封爵、立府。在戴冠前,年滿十歲的皇子們均居於盤麟宮,未滿者則居於其母妃宮殿。

換句話說,盛順帝這招叫「近水樓臺」。

太后凝望我停口,我乖覺地接道,「祖奶奶可知皇上屬意哪幾門千金?」

「無非就是位高權重那幾門…其中尚有妳大姊,公孫毓秀。」

眼皮一跳。

其實公孫無憂遭隔離到對公孫府內事情一無所知,許多訊息全是我入宮後聽青荷姑姑提起才瞭解。

公孫重兩妻三妾,共得二女一子。原是個偏遠城生,年邁父母散盡家產方撐起他一路考進京城,但他入京不久即盤纏用盡,飢寒交迫地住進流民所,每日僅靠在市集為人寫些書信過活。若非遇上情竇初開的楊氏和慧眼識英才的楊父,公孫重絕無法參加京試,更遑論考取狀元。

楊父傾全力支持公孫重於官場拓展人脈,因此公孫重對髮妻楊氏極敬重憐愛,兩人結褵三年遭盛順帝橫插入姚華公主破壞,對姚華公主自是心存芥蒂、難以悅色。

至今,公孫無憂的出生仍是個謎。明明被丈夫冷落兩年,為何會在楊氏懷孕五個多月後亦傳出有喜兩月餘?公孫重因何與姚華圓房?那個敬愛髮妻到將三名美妾都當成府內擺飾品的男人,到底在何種情況下碰了姚華?

這一直是我很納悶的地方。

咳!離題了。

講起公孫毓秀,在京城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。這位公孫宰輔的長千金,不但才貌雙全,是公孫重及楊氏最寶愛的掌上明珠,一年多前一段奇遇更叫京城百姓廣為流傳、朗朗上口。

據說,那天公孫毓秀陪公孫夫人至城郊落夕山的晚照寺上香,路過山下時,從一頭銀毛狐狸口中救下了一隻青羽小鳥,當日母女倆上完香下山,忽見一華貴青鸞繞著她們的馬車高聲鳴唱,並對著好奇探望的公孫毓秀點頭致意才揚翅離去。

於是開始有目擊者傳言,公孫毓秀所救乃是化身下凡的靈禽鸞鳳,所以公孫毓秀這一年多才會出落得愈發美麗,將來必定貴不可言。

其實,基於公孫重門生廣佔皇朝文臣三分之一,盛順帝就絕無可能放過公孫毓秀。

但,這並非我忽感不祥的原因……

心不在焉地離開慈恩宮走向福臨苑,正巧見到行色匆匆的太醫疾步跨入福臨苑口,我知不好,連忙尾隨。

房內,訴承禮滿臉火紅、汗水密佈地躺在床上輾轉呻吟,鵝黃單衣已濕透,隱約露出他削瘦線條。

床邊幾名宮女太監慌亂的手足無措,太醫強作鎮定,微顫的指搭上訴承禮骨架分明的腕,「十二皇子渾身高熱,你們是怎麼伺候的?」

「殿…殿下昨晚…非要在苑子裡吹風…奴才們實在…實在勸不住…」回話太監「砰」的聲跪了下去,連鎖效應般,滿屋子宮女太監也跟著跪倒。

太醫顧不得罵他們,搶過藥箱打開,取出銀針便褪了訴承禮上衣對穴飛扎,手起針落,轉眼就扎上十來針。

「稟過太后沒?」太醫又從藥箱裡掏出一瓶藥丸倒出數粒,隻手撈過床頭小櫃上的茶壺茶杯想倒水。

「尚…尚未。」

太醫猛地砸掉茶壺茶杯,「養你們這群狗奴才都是幹什麼吃的?連十二皇子房內的茶水都是冷的!本官沒交代過十二皇子只能飲溫熱茶水嗎?還跪著做啥!妳!滾去煮水來!還有妳!馬上去御醫所找太醫司簿,讓他照十二皇子的藥方紀錄包退熱藥材來!你去稟告皇上!你去慈恩宮告知太后!別全愣著!」

一陣人仰馬翻、兵荒馬亂後,訴承禮終於平靜安睡,太醫與福臨苑一干宮女太監齊齊跪在聞訊趕來的皇上和皇太后面前。

盛順帝臉色十分鐵青,「朕是如何吩咐你們的?你們如此回報朕之信任?」

「請皇上恕罪!」屋內響起一串疊聲。

「太醫,朕要知道皇兒的詳實病情。」

「啟稟皇上,十二皇子乃因受寒引發高熱脫水現象。殿下自幼根底不佳,稍稍疏忽便易染疾,病況往往較常人嚴重一倍。臣已更改養身藥方,應能妥善調理殿下體質。」

「你上次也是這麼回答朕的!」盛順帝拍案沉怒。

「皇上恕罪!」太醫急急叩首,「實乃殿下身子猶如破底之缸,臣等費盡心思,仍未能補及漏洩於萬一,所以殿下才會始終難脫病痛之苦,臣等罪該萬死。」

「怎麼你也知道你們這群庸醫罪該萬死嗎?」太后忍不住尖銳插嘴,淚漣漣地,我在一旁邊擦都擦不乾,「哀家可憐的承禮啊!自小就沒過上幾天好日子,讓你們晨起一碗藥、午膳一碗藥、下午一碗藥、晚膳一碗藥,臨睡你們也沒放過他,這苦藥一碗又一碗地灌了十三年,喝到幾時才盡頭?你們倒是給哀家一個交代呀!」

「這…」太醫狂噴冷汗了。

「朕要皇兒健健康康的成親、生子、戴冠,直到朕歸天那日,都還要瞧見皇兒健康的活著,你等可明白?」

「臣定傾力而為!」

* * *

盛順帝發完飆離開,太后不捨地守在訴承禮床邊,淚滴止都止不住,無聲的掉著。我怕她傷心過度,半拉半拖的將她帶出屋外。

「祖奶奶,您再哭下去要換您病了,到時十二皇子殿下醒來,不是讓他揪心嗎?」

「丫頭,妳不曉得,承禮這孩子無辜啊。當年若非替他母妃吃下那塊毒甜糕,他今日身子也不至於破敗如此。」

秘聞!

我扶著太后入涼亭處歇坐,「宮鬥?」

「是啊…」和藹美麗的容顏首次泛浮滄桑,「那年徐賢妃隱有復寵之徵…承禮才兩歲,黏他母妃黏得緊。哀家還記得那天是中秋前夕,一盤毒甜糕藉皇上賞賜之名進了招霞宮…徐賢妃拈了塊餵給承禮…豈料那孩子方嚥下,轉瞬便吐得他母妃半身血……那時真是嚇壞大家了。」

「餘毒沒清乾淨嗎?」

太后緩緩搖頭,「太醫們說,那毒相當陰狠毒辣,承禮幼小,嚴重損及五臟六腑,能將他搶救回來已是邀天之大幸,要恢復健康尚需慢慢調理。這十三年,承禮熬過無數次危急,哀家眼瞅著他每每痛苦到近乎將牙咬斷,哀家真是難忍悲傷呀!稚兒何辜呢?承禮又是那麼堅強溫柔、善良體貼的好孩子,哀家委實…委實心疼啊…」

我摟住太后纖細的肩膀,讓她倚入我胸口啜泣,「祖奶奶,無憂仍記得,十二皇子殿下有著非常堅毅的目光,他是勇敢的戰將,在病魔凌虐下捍衛著自己的生命,咱們該為他喝采,給他滿滿的信心當支持,而非讓他因咱們的憂愁而沮喪,您說是嗎?」

太后抬起水亮雙眸望入我眼底,神情逐漸鬆懈,「…丫頭,妳真的很像妳外祖,總是輕易便讓哀家安心。哀家本想,如妳這般優秀的女孩兒,就算不為彌補,哀家也該替妳安排門好親事…」

「祖奶奶。」我橫膽切話,「無憂是當真不想嫁。」

「為什麼?」太后直起身,滿臉問號。

「祖奶奶,無憂很貪心,無憂不願與人分享丈夫,無憂亦無能於眾多妻妾中爭寵,所以不如不嫁。」

「妳這孩子哪來的逆俗念頭?」太后驚詫,兩眼大睜,「一夫一妻,那是窮苦人家逼不得已,富貴豪門豈能容妳獨霸丈夫!」

「無憂明白,無憂亦不奢求。若祖奶奶疼惜無憂,無憂願侍奉祖奶奶到老。」

「哀家由不得妳任性!」太后扳起臉孔,「哀家本還打算著,將來跟皇上求個恩典,讓妳其中一個孩子繼承妳外祖姓氏,把中斷的卓家香火接續下去,妳不嫁便是不孝。」

超大一頂帽隨即壓垮我兩肩,極不甘心地嘟囔,「我才不信皇上肯任他孫兒改姓…」

除非太后打消要我當孫媳的主意。

耳尖的太后居然接話,「這無須妳擔心,哀家自有妙法。」

暈!

表姨婆,您就饒了我吧!

太后伸指拽歪我一臉苦樣,「總之妳這丫頭哀家留定了,少給哀家動些餿腦筋,否則哀家就綁著妳上禮堂,妳拜也得拜,不拜也得拜,哀家多地是整治妳的手段。」

嗚~~您跟訴承瑢不愧是一家人,口吻完全如出一轍,只差她比較凶狠,您則笑裡藏刀。

「祖奶奶,那您能先告訴無憂,您挑中哪位嗎?」

「先由他們挑。」

「萬一沒人喜歡無憂呢?」

「……孩子,妳該有自信。」

呿!

 

 

══════════════════════

更新不會太快,透不是很有空的人= =

可以一星期再來逛一次沒關係。

一個月也可以………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徹夜透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3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