徹夜透的獨思居

姑奶奶對古代宮廷向來無好感。

光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這種形容詞，便讓老娘嗤之以鼻。

再提及黃金墳墓、皇位之爭、皇家無親情，本姑娘就馬上重傷風。

要我眼睜睜看沁玥遭皇族染指，不如找方法把太子毒死，讓皇室內戰爆發，讓那群皇子忙翻，瞧誰還有空飽暖思淫慾。

郝瑪莉那女人曾問過一個選擇題：若有天，萬民安危與妳至交好友間產生衝突，妳要選誰？

我毫不猶豫跟她說，當然選我至交好友，陌生人關姑奶奶屁事！

我自私、護短、絕對偏袒自己人。要我用好友委屈換取江山寧靜？想．得．美！

平凡人甭學神佛胸襟，人性醜陋自己要認清，既非萬能首當論交情，莫待有朝嗟嘆盪空音。

在丞相府外等候太久，又開始胡思亂想…

金烏西沉，月牙高升，時間已來到戌時三刻，沁玥猶未回府，我與米勳就快在丞相府斜對面樹下盼成石雕。

那個沒半分正經似的鳳二公子趴臥於橫樹枝上，打開扇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搧著，沒人搭理他，他也能自言自語得不亦樂乎，「你們腳痠不痠呀？上來坐著躺著都好過虐待兩條可憐腿兒嘛。其實這饒三小姐入宮哪會發生啥事呢，皇后娘娘畢竟是鳳家出身，太子殿下也得考慮一下皇家體面唄，就算對饒三小姐再怎麼多想，小爺大哥可非啥好吃果子，不怕萬一總得忌憚一萬嘛…」

「將軍爺，您口不渴嗎？」讓他聒噪了快兩個時辰，耳膜已經鼓譟抗議，只好出言打斷。

「挽夜丫頭，妳這聲將軍爺叫得真是讓人舒爽～再叫聲來聽聽！」鳳昊熙十分找死地跳到我身邊，欲探手攬來。

米勳二話不說，倏然伸指朝他點去，其勢凌厲、疾若魅影，讓他閃得萬分狼狽，躍上樹時還撞得滿頭殘葉。

「再敢動她，毒殘你。」酷Ｍａｎ清冽嗓音凍人肺腑。

「噯！兄台，人家說兄弟如手足，女人如衣服…」

「你穿我衣服，我砍你手足。」冷冷奪話，最恨沙豬，「路見無手足，未見無衣服。」

米勳圈我入懷，語調涼涼帶刺，「他喜歡手足穿他衣服。」

我埋進他頸窩悶笑。

鳳二公子哇哇喊冤，「污衊啊～！小爺不過一時嘴快說錯話，你們有必要這樣嗎？小爺發誓！小爺對女子絕無任何輕藐之念！要知道沒有偉大女子的存在，男人何以繁衍，國家何以傳承，天下何以持盛…」

「講得女子好像除了生小孩，其他一無是處。」再度冷冷斬斷他的滔滔不絕。

鳳昊熙尷尬一咳，「…挽夜丫頭，饒三小姐還真沒形容錯妳，果然口齒伶俐、思緒敏捷。」

「小姐向來多禮，她也形容過鳳二公子您機智聰敏、文武全才、俊朗非凡…」故意越說越虛，加以撇唇顯示認為言過其實。

某人在樹枝上一癱，裝出垂死樣，氣若遊絲，「小爺…錯了…二位…饒命…」

沒空鳥他，久無動靜的丞相府門口已然於三人鬥嘴中停下輛馬車，掀帘而下的背影那般熟悉，「小丫！」

弦月下更勝月色明媚的女子猛然回首，皎婉身姿柔似擺柳，纖手掩唇，帶著哽咽與飄邈，「…挽…挽夜？」

我離開米勳懷抱，緩緩步出陰影，朝她微張雙臂，「小姐，挽夜丫頭如約來探妳了。」

「挽夜！」沁玥哭著奔入我懷中，緊揪住我衣襟。

「…那個…鼻涕眼淚別擦我衣服上嘿。」

啪！猝然一擊正中咪咪。

兇手啐罵，不依不饒狂拍著，「讓妳遲到！讓妳日日害人家掛念！讓妳沒心沒肝！讓妳無情無義！讓妳只擔心衣服！」

「扁了！扁了！」連忙保護無辜胸脯，「知道妳一直忌妒我發育良好，也別逮著機會就想趁勢剷平我呀！」

沁玥雙腮爆紅，猶綴淚滴的白皙小臉更顯璀麗，瀲豔水眸淡掃，蝕鋼嗲聲柔柔嬌嗔，「滿嘴胡說八道，沒點長進。」

美！美呆了！未飲人先醉啊～

後頭傳來重物跌落巨響，及鳳昊熙那呼痛慘叫。

「鳳二哥！？」沁玥偏頭微訝。

「欸～可不就是小爺我嗎？」騷包搧著涼風走出來，渾身狼狽還硬充瀟灑，笑得那個叫輕挑，「饒三小姐真足以傾國傾城，媚波輕送，這堅實樹枝也給折了，害得小爺成大字吃土。」

沁玥羞澀地橫他一眼，「鳳二哥怎會與挽夜同時在此？難道…」

曖昧眼神瞄來瞄去，我立即退邊避嫌。

鳳昊熙似笑非笑，「噯～話千萬別亂說，小爺怕待會兒惹人追殺。」

「吭？」沁玥未明所以。

唇角微勾，望向樹蔭處，卻半晌不見蹤影，正納悶…

某鳳傳來揶揄，「兄台恐是被饒三小姐的仙姿迷愣魂了。」

會嗎？

分別三百多個日子，沁玥無疑愈發水艷，若哪天被冠上天下第一美人之稱，絕不訝異。此般姿容確實魅心奪魄、嚴重考驗意志，任誰見了都需啞然失神。

可若因此移情別戀，那也只證明那個男人沒有託負價值，不如捨棄。

「還有人陪妳來嗎？」沁玥張望著。

米勳這時才緩緩走到我身旁，紫羅蘭雙瞳漾著朦朧，略帶恍惚。

長捲濃密睫毛輕眨，湊到我耳側悄問，「挽夜，這是誰呀？」

心尖乍然一緊，睞著舉止皆風情的沁玥，再瞥向神情迷幻的米勳，不由微窒。

多好……無比慶幸臉上有麻紗眼罩，今宵銀牙黯淡，諒誰也瞧不清我心緒起伏，「這兒非談話之地，入府方便嗎？」

「嗯。我獨居西苑小樓，掌燈後絕無人敢擅闖打擾。」語落便轉身領路。

我對那悠哉跟來的身影蹙眉，「鳳二公子請回。」

「噯！小爺逃家躲難，眼下折返還太早，別那麼鐵板嘛，讓小爺陪陪，見證見證妳倆感情多好。」

送他冷嗤。

「三小姐您可回來了。」超狗腿門房巴過來哈腰諂媚，「這幾位是…」

「我在煙霞的朋友。」沁玥淡淡淺笑，高雅、端莊、疏離、貴氣，流泛絲絲威嚴，張揚含蓄間拿捏的恰到好處，完美足堪豪門望族千金典範。

她進步得其實無須任何人操心了……

「這位不是鳳二公子嗎？」白目門房詫聲。

「你認錯了認錯了！」鳳昊熙瀟灑搖扇，睜眼說瞎話，「小爺哪會是那俊傑無雙的鳳二公子，沒聽你家三小姐說，煙霞的朋友嗎？」

「嘎！？」門房瞠目錯愕。

沒人停下理會他，都跟著沁玥走向她所居西苑小樓。

丞相府遠比煙霞別府還大，建材裝潢處處可見低調奢華，就連迴廊所掛宮燈，亦是盞盞精緻、質料上乘。

但我無心瀏覽觀賞，只是靜靜沉默。

臨過區隔院落的拱牆門前，沁玥側身交代一直尾隨的四名丫鬟，「妳們去向相爺稟報說我已倦乏，明晨再去給他老人家請安。另外備些茶點送來小樓，就可以下去休息了。」

「是，三小姐。」四丫鬟齊聲行禮告退。

見再無外人，沁玥旋即挨向我撒嬌，「挽夜～人家好想妳喔～都把人家給想瘦了～這趟來帝京可別再走了喔～」

給她嗲得險些軟腳，「…妳是想我還是想我的料理？」

櫻桃小嘴瞬時嘟得半天高，嬌聲再攀層樓，「人家哪有那麼貪吃！妳就沒良心的污賴我好了～！」

「行行！骨頭都酥了，您消停會兒吧。」這種催地全身寒毛造反的噁感，頗有久違的熟悉。

「嘖嘖，三小姐真是厚此薄彼，想咱家大哥怎就無福生受這番銷魂待遇呢？」

沁玥羞媚地垂首，我淡淡開口，「您怎知他兩私下相處無如這般？莫非鳳二公子寡人有疾、隱癖好窺探？」

「這這這…」鳳昊熙結舌，沁玥溢出銀鈴嬌笑。

「伶牙俐齒的鳳二哥，遇上咱們挽夜也得吃鱉了吧？」某丫樂得，「讓你老調侃我。」

「噯！小爺夫子曾言女子無才方是德，小爺今日終於深刻領會此意啊。」

「男子若深智，何懼女子懷才？所謂無才乃德，何啻為遜於女子之自卑，更是種變相打壓，鳳二公子同意嗎？」冷冷含譏。

「……萬分認同。」咖啡眸中銀光晶亮，不笑也像在笑的菱角唇旁忽現淺淺酒窩。

警戒天線驀地升起，迅速將臉盤撇開。

貌似…我闖禍了…